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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讲述人：朱强尔（1946年生于杭州，杭师1963届毕业生，师从顾西林老师学习小提琴。曾在下城区教育局、下城区文化馆工作，担任文化馆副馆长；后在浙江教育报社任美术编辑、摄影记者、副编审等职务。）

采访人：张政（杭师大阿里巴巴商学院研一学生）

    整理人：苏东（杭师大档案馆志愿者）

收  徒

1960年9月1日，杭州师范迎来了新的学年。新生朱强尔在班级联欢会上表演了一个二胡独奏的节目，这消息很快被顾西林先生获悉了，于是她派人请强尔到她的房间来。可强尔并不知道这顾先生是谁呢。

开学的第二天，强尔来到顾先生房间，先生请他拉了两首自选的二胡曲《梅花三弄》和《良宵》，先生说他拉得蛮好听，叫他明天再来。

开学的第三天，强尔又来到顾先生房间，先生对强尔说：“你二胡拉得不错了，你的天赋蛮好，我建议你再学小提琴。”

先生的再次肯定强尔有点受宠若惊，先生的建议他却不敢莽然接受。他说：“老师，我不懂五线谱，我也没有小提琴，我怕——”

强尔话没说完，先生一句话打消了他的顾虑：“五线谱我会教你的，小提琴我会借你的，还有你喜欢二胡也可以同时学习的。”

强尔欣喜地点点头，先生马上开始了第一节小提琴课。从介绍小提琴开始教学了……

借  琴

强尔的家庭经济不宽裕，兄弟姐妹四个，老妈一人工作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，哪有钱给他买小提琴呢？当时学校里的小提琴都被高年级同学借完了，就是有，一时还轮不到他，要排队呢。开始时，先生把自己的琴借给强尔拉，那么高级的琴他拿在手里都有些担心，生怕把琴弄坏，学琴时动作更放不开了。没几天先生就跟强尔说：“你明天到城里去一趟，我给你借到了一把小提琴。”

原来先生的一位好友叫钟阅娥，是杭州市十四中的音乐教师，她自己有一把小提琴闲置着没有人用。顾先生就跟钟老师商定，约好了时间，搞清了地址后，然后让强尔去取。先生给他一个信封，里面有个纸条，写了详细的地址、路线，还附了买车票的零钱。强尔很是感动，他一路顺风找到了凤起路，找到了钟老师家，借到了小提琴。强尔提着琴箱，大步流星地赶回学校，一路上，他感觉到许多人投来了羡慕的目光，一股自豪感由然而生。

买  琴

这把借来的小提琴用了大半年时间，强尔的琴技大有长进，但借人家的琴拉总不是长远之计。顾先生做人是很讲诚信的，于是她决定自己出钱给学生买琴。

一天，顾先生和强尔说：“钟老师的琴该还了吧？我想我们自己买把琴，星期天你到新声乐器厂去买，我找个人陪你一起去。”啊，自己买，这个自己是指先生，那时候一把小提琴要40元左右，相当他5个月的伙食费，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呀。

那一天，顾先生叫了一位学长带强尔去乐器店里购买，这是一把中档的小提琴，是上海提琴厂生产的，价格要38块钱，加上琴托、备用的弓和弦线等四十元就出头了。这把新琴强尔用了一年多，先生的关爱，对他是极大的鼓舞，琴技进步很快，已经可以上台演出了。一次，西湖区组织“大专院校文艺会演”，杭师要出个节目，顾先生让强尔去演奏小提琴。先生挑了一首贝多芬的《G大调小步舞曲》，并亲自把他教会。而后又挑了首井冈山的民歌《请茶歌》，两首曲子相映成趣，充分体现了毛主席提出来的“古为今用，洋为中用”的文艺方针，让这次演出获得了极大成功，反响非常强烈。

赠  琴

跟强尔一起学小提琴的还有一位郑一鸣同学，小郑当时没有固定的琴，东借借，西拉拉。一天，顾先生对强尔说：“强尔啊，有件事想和你商量，你拉的这把小提琴让给郑一鸣好不好？”强尔感到十分突然，更有点不舍。他想：这下，我就没有小提琴啦，但他知道先生严谨的处事风格，先生一定另有安排的。

强尔没猜错，其实先生早有打算了：先生有一把日本产的雅马哈牌子的小提琴，但由于这把琴长期不用，都快散架了。于是先生请她的学生——笛子演奏家赵松庭拿到上海的一家熟识的琴行去维修。修好后的雅马哈琴音质非常好，强尔第一次拉这把琴时就爱上了它。他用这把琴与先生合奏马扎斯的二重奏曲《快乐的阳光》。他拉第一声部（学生声部），顾先生拉第二声部（教师声部），先生告诉他，这阳光就是我们的党。师生俩的两把优质琴声音一出来，自己就被感动了，强尔几十年后回忆这段演奏时说，怀着这样的感觉演奏，真是太美妙啦。以后，此曲竟成了他们合作最多最令人享受的曲子。

强尔真的好喜欢这把雅马哈，每次拉琴后都要细心擦拭，再盖上一块问老妈讨来的丝绸，不仅琴箱里面整理得干干净净，就连琴箱外面也搞得漆黑锃亮。先生看强尔是真的爱琴，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，于是就慷慨地把这把琴送给了朱强尔。

这把日本雅马哈琴跟随了强尔大半辈子，他参加工作了，在少年宫做专职音乐教师，组建并辅导过区里的少儿乐队，多次参加外事演出，在杭州有一定的影响度。他在文化馆当副馆长，分馆业务工作，这琴还伴随着他，前后时间长达三十多年。每当看到这把琴时，强尔就像看到了顾先生。

尾  声

有人问：这把提琴如今还在吗？说起这件事，强尔的肠子都悔青啦！

有段时间，这把雅马哈琴借给一位工人学员使用。一天，这学员突然发现琴身脱胶了，他很不好意思，表示保证一定会把琴修好的。当时强尔也不懂修琴是很有讲究的，其实小提琴修理是一项非常高深的技艺，中央音乐学院还有提琴制作系呢。隔行如隔山，做家具的人哪里会修小提琴呢？这位学过木工手艺的学员竟然用做五斗橱的牛皮胶（而非黄鱼胶）把琴板粘合住，修好后为了美观还用清漆从头到尾刷了一遍，结果呢？这下彻底把琴给毁了，这把琴只有光鲜的样子而失去了灵魂，再也拉不出优美的声音了。雅马哈小提琴是在自己的手上被毁了，朱强尔抱憾终生，抱憾终生啊！

虽然琴毁了，但人还在，先生的教育理念还在，已过古稀之年的强尔还在教授小提琴，他要把教育先驱的精神传递给下一代，直到永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