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讲述人：蒋保中（1943年出生，杭师1962届毕业生，师从顾老师学习二胡、小提琴、书法，曾在杭州枝头巷小学、建国一小、采荷二小等学校任教。2002年退休。现任中国艺术教育促进会会员、浙江省硬笔书法家协会会员等职）

整理人：苏东（杭师大档案馆志愿者）

何谓“三足猫印”？

顾西林先生的许多弟子都知道，先生有一方十分喜爱的印章， 印文为“三足猫”三个字。江浙人都懂这句俚语, “三足猫”即“三脚猫”，是形容某些人技艺会得不少，但不求精通，甚至还沾沾自喜，十分满足。这个词多作贬义用，先生所谓的“三脚猫”指谁呢？指自己。这是她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请著名作曲家周大风为自己镌刻的。当时周先生是省音协的理事（也可能是付主席），顾先生请大风先生刻一枚章，周先生觉得顾先生太谦虚了，但顾先生执意要这三个字。周大风清楚地记得先生说：“嫌不足才有长进……三足猫尚自有愧，所以自命之。”顾先生会多种乐器，且样样精通，和“三足猫”毫不相干呀！你若请教她的学生们，个个会告诉你先生之所会：她会吹笛、箫，更擅长吹笙；她会拉二胡和小提琴，都达炉火纯青高度；她能弹奏三弦，琵琶、古筝，对西乐之王钢琴也有很高造诣；她还会演唱古老的昆曲……先生中西兼备，通晓古今，却以“三足猫”来自诩，这正是先生自嘲、自谦的表现，是先生高尚品格的彰显，是先生特有的幽默啊！

三足猫印

他想做“三足猫”

顾先生是弟子们的表率，许多有志的师范生都想成为“三足猫”式的小学老师，蒋保中也是其中的一位。

保中是杭州师范1962届毕业生，师从顾先生学习二胡多年，他十分钦佩先生的多才多艺，也想像先生一样能在音乐道路上取得各方面的成绩。然而，他的想法后来有了改变。

1959年，顾先生那时候已经60多岁，不上课了，专门负责指导民乐队，培养新人。蒋保中起先学过吹笛子，有一点民乐基础。先生在六个班中就选了他一人学二胡，同学们说他运气很好，羡慕煞他了。保中的二胡进步很快，当学会《良宵》、《光明行》后，看到别的乐器就有点手痒，东摸摸，西玩玩，练二胡也松懈了。这一情况被先生发现后，她给保中写了八个字：“手长袖短，好高骛远。”这八个字就像警钟，把他敲醒了。保中下定决心，一定要把二胡学好，拉出山，不然再也不碰别的乐器。那段时间，他把别的活动都停下来，全心全意练习拉二胡。甚至熄灯铃响了，他还在路灯底下拉琴。小蒋的二胡又上了一层楼，但学无止境，他总认为自己还不行，不够好，没有拉出山。

其实先生早已发现了他的固执，想引导他向西洋乐器发展。先生曾经给过他27块钱，叫他去买一把小提琴。当时27块钱不算小数目了，杭师毕业了每月才拿30.5元工资。但是他没有接受。

如今他年已奔八，在他的晚年生活中，每天拉个几个小时二胡成了必修课。这是自娱自乐，也是修心养性，更是对顾先生的怀念，他在向九天之上的先生回琴啊。

蒋保中本来很喜欢写字，后来就跟随顾先生学书法。先生的行书很漂亮，柔软中带着坚纫，飘逸中夹着刚强。人们说“字如其人”，先生的字柔中有刚，就像她的为人恩威并济，即是严师又是慈母。先生最欢喜隶书，常常临贴练习，但她又不拘于古制，有自己的特点和创造。双波隶就是一例。

传统的隶书把一长横，写成楷体字捺的样子，叫作“波”，每个隶书字只出现一次“波”，叫做“燕不双飞”。而先生觉得出现两波有何不可，她觉得也很好看啊，试探着写成了双波隶，同样受到大家的好评。

蒋保中参加工作后发挥了自己的书法特长，担任了采荷二小的国家级的书法教学实验，他单枪匹马搞了10年。创建了浙江省教委的书法实验小学，又成为中华教育协会的书法实验小学。他得到了浙江省唯一的一等奖。连校长都心疼地说：“蒋老师，你不要那么认真，你太辛苦太累了！”他却说：“书法书法重点是‘法’，一定要按照规矩，严格遵守的。你不是这样严格要求，强调规范，是不会有成绩的。”蒋老师已经把顾先生的“严”字诀学到手，这就是顾老师严格教育对他的影响。至此，蒋保中的“三足猫”理想，已经有了第二“足”——书法。

2003年，蒋保中退休了。他有坚实的书法基础，有深厚的运笔功力，有人劝他学国画，他接受了，于是杭州画坛又多了一位宿将新兵。几年的功夫，他的工笔画、山水画均得到大家的认可。有人说他的画有节奏感，有韵味；有人说他的画，刚柔并济，细腻但不失气魄，大胆而不破规矩。是的，保中的画中融入了顾先生所教的音乐和书法，此时，他真正成了令人钦佩的“三足猫”了。

“三足猫印”的下落

蒋保中毕业后，仍和顾先生保持着联系，他时不时地要去看望先生，要去请教问题。直到1966年，那一次是给先生去送药的，送的是维生素C和小柴胡冲剂。蒋保中得知那些所谓造反派红卫兵残忍地剥夺了先生的健康权，有病不许治，无药可以服，以致先生在病痛和饥饿中煎熬。那天先生瘫在小床上，动弹不得，她呻吟着，喘息着，断断续续地对保中说：“这些东西和乐器，我没有用了，你都拿去吧！都送给你……”保中环视了一下房间，先生几件心爱的乐器，还堆放在墙的一角，落满了灰尘。他又看了看桌上，一片狼藉，什么都有，明显很久无人收拾了。他想动手整理一下，又觉不妥——突然，他看到桌子一角的一方印章，似是“三足猫”印，他连忙拿起来看，果然不错……

光阴荏苒，岁月蹉跎，风暴终于过去了，雨过天晴了，先生得到了平反昭雪。西林弟子们聚会时，几次有人提到“三足猫”印章，询问这印章的模样，下落。2019年春天，西林弟子们在赤山埠聚会，蒋保中有备而来，他带来了“三足猫印”，哇，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，这5厘米高的青田石，印面约3厘米见方，镌刻着四个白文篆字，古朴苍劲，铿锵有力。蒋保中把钤好的印兑送给每人一份时，学友们似乎又见到了先生，脑海里浮起了先生慈蔼的面容，耳边响起了先生亲切的声音。

2021年初夏，杭师大档案馆的师生们前去采访蒋保中，为的是收集顾先生的口述史料。采访结束时，保中拿出了自己珍藏了五十年的“三足猫印”，郑重地递交给何馆长，说：“该物归原主了，让这方印章回归母校吧！”至此，“三足猫印”回到了先生工作三十年的母校，回到了娘家，让后代们得以瞻仰这方印章，并把“三足猫”精神代代相传下去。

讲述人：蒋保中，1943年出生，杭师1962届毕业生，师从顾老师学习二胡、小提琴、书法、曾在杭州枝头巷小学、建国一小、采荷二小等学校任教。2002年退休。现任中国艺术教育促进会会员、浙江省硬币书法家协会会员等职。

讲述人蒋保中